于吉藝術實踐的核心,是對雕塑藝術的重新審視,對其三維立體屬性的拓展,以及對雕塑與身體、語境及敘事的關係的協調。作為一系列干預性實踐,她以媒介本身及材料為出發點創作的的裝置、影像及行為表演作品既存在於空間中,也在不斷塑造其所處的空間。于吉在發展自身藝術語言之時通過與形態、物件、人性及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豐富詞彙架構堅實、動人的語句。
貫穿于吉雕塑藝術的,是藝術家對人類身體的認知實踐。無論是塑造肢體部分,或是勾勒身體軀乾外形,于吉創作的雕塑作品均帶有一種細膩而沈重的特質,既像是精細解剖學的分析結果,又帶有曖昧不清的形態,給觀者帶來一種奇異的松脫感——這人體就像是被孕育出來、被掠奪至此的。在創作於2018年的《祭壇—疊影》黑色沙海之內,于吉放置了一系列雕塑及殘缺物件。仔細觀察後,觀眾可辨認出其中的手掌,以及一個類似人體軀乾的結構;作品的表面色彩在溫暖的米色及灰色之間變化。每個作品題目均強調了作品的實體屬性及不在場感,結合「肉」或「疊影」等概念,指向一種魂靈般的存在。同時,這些作品對平衡漫延狀態的關注也強調了一種溫柔的存在形式:每一件作品都與另一個作品元素相依相擁,矗立或傾倒的柱體結構也強調了這種視覺效果。考慮到作品的主要材質是水泥和鐵,這些作品也呈現了一種奇異的飄渺感。
于吉的整個藝術實踐中均可見形象塑造、材料處理及重量幻象的創造性聯繫。以早期作品《綠毛怪》(2016)為例:這作品中的諸多以金屬線懸掛的雕塑元素上布滿暗綠色的苔蘚,既指向了一種「靜物」理念,又因地心引力的作用而輕柔地搖擺——這種微小的運動狀態與《綠毛怪1601號》的紀念碑式堅實屬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就像是《祭壇—疊影》一樣,這大型作品中滿是精巧的裝置、連接點,不斷推拉多個雕塑結構,將諸多元素緊密地、牢牢地聚集在一起。另外,作品的題目也指向了某個來自異域的人物。觀眾也可明確地意識到,活體生命的確是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除了滿布的苔蘚之外,《綠毛怪》中也滿是或被固定或被隱藏的水果,這些水果就像是其雕塑語言中的標點符號一樣。以此,于吉在生命體及無生命體之間、在因地制宜與深思熟慮之間建立了一種張力關係。
于吉作品的另一個重要元素即是其獨特的材質肌理。在為2017年Hugo Boss亞洲新銳藝術家大獎創作的展覽中,大型裝置《練習曲—慢板 樂章 IV》使用了金屬鏈條材料:如水晶吊燈一般在空中糾纏的鏈條上布滿了鏽跡,也在不斷地吞吐及滴落液態松香。就像是《綠毛怪》中的苔蘚,這奇異的松香元素帶有一種滿溢的粘稠感,為雕塑作品的視覺衝擊力陡添了一層感官屬性。作品因此多了一層有機生長的意味,超越了于吉常用材料——水泥及鐵——的工業建築材料性質。展覽另一現場裝置作品《銀湖》則呈現了一系列印制在透明材料上的黑白色古代遺跡照片。這些照片分布在展覽空間各處,不無反諷意味地懸掛、堆放在富有當代感的建築立柱上。直接放置在展覽空間地面上的,是一系列被破碎結構環繞的人體軀乾雕塑——這些雕塑性元素也強調了一種時間流逝感。在中央區域展現的,是于吉的另一件作品《女巫之石》(2015):在這影像作品中,藝術家本人在台北的七星山里蹣跚前行。
總的來說,作為一名技藝精湛的敘事者,于吉不斷探索人與事物、有機物與無機體、當下與歷史的複雜關係。她創作的每一個物件、裝置及影像均主動地以讓人著迷的方式展現自身,與對材料、肌理、重量及色澤的深邃考慮緊密相連。于吉的作品能夠提供一種實在的、與觀者自身記憶相關的經驗,激發觀者的聯想,同時迫使觀者重新審視空間、身體及時間的關係,重新審視觀者自身的歷史屬性。
于吉在2011年畢業於上海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獲碩士學位。她於2008年在上海共同發起了上午藝術空間,為不同藝術領域的實踐者提供排演的場所。于吉在世界各地廣泛參加展覽,包括:倫敦奇森黑爾藝術空間(2021)、上海西岸美術館與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陳合作項目(2021);羅馬Basement Roma藝術空間(2021)、上海昊美術館(2020)、第58屆威尼斯雙年展(2019)、斯德哥摩爾滕斯塔當代藝術中心(2018)、上海外灘美術館(2017)、第11屆上海雙年展(2016)、巴黎東京宮(2014)等。在2017年,于吉入圍Hugo Boss亞洲新銳藝術家大獎。于吉生活工作於上海及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