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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0年以來,黃炳(1984年生於香港)致力於創作一系列高度風格化、荒誕、充滿情慾意味的動畫電影,並被廣泛視作是80年代中國藝術家中最優秀的敘事者之一。近年來,黃炳整合了電影、雕塑、文字和互動元素,在紐約新美術館、倫敦卡姆登藝術中心、巴塞爾美術館等機構舉辦了大規模沈浸式個人展覽,並參加了諸多重要機構的群展及放映活動,包括:所羅⾨·R·古根海姆美術館,紐約;新博物館三年展;巴黎蓬皮杜中心;芝加哥藝術學院;鹿特丹國際電影節;聖丹斯電影節;SXSW的短片放映項目;以及香港M+,等等。

多年來,黃炳的藝術不斷變化發展,而其關鍵是以下兩種核心元素的緊密結合:通過自學及多年實踐形成的、肆意使用熱烈色彩和豐滿形式的動畫美學——這種美學讓人想起費爾南·萊熱、湯姆·韋塞爾曼、艾倫·瓊斯、孟菲斯組合的藝術,以及香港本地豐富的視覺文化;以及一種貌似冰冷、克制而又篤定的文學實踐——其敘事結構總給人帶來自傳文體的假象,往往以富有侵略性的姿態挑戰觀眾以及藝術家本人。這兩種極端形式有機結合的成果即是供黃炳表達複雜觀念的載體,讓他得以展示其關於性、政治和當今社會的思考——以荒誕的方式來應對難以合理化的、日益混亂的當代世界。

從2010年代初到2015年,黃炳就已表現出對探索日常生活荒誕性的興趣,並頻繁以有情色意味的故事描繪政治及社會問題。他在這一時期創作的許多動畫短片——包括講述了香港島驚人變遷的《獅子胯下》(2011);主題一語雙關、描繪了時間悲劇性流逝的《慢性節》(2013);具有經典遊戲形式、明確指示了藝術家的顛覆傾向的反敘事作品《女巫》(2015);以及隨意且怪誕地嘲弄了 「兩小無猜」式天真爛漫愛情的《狗仔式的愛》(2015)——大多以第三人稱視角呈現偷窺式的情景,並使用了藝術家本人和其他音樂家創作的帶有強烈節奏感的音樂及聲音元素。

黃炳也在這一時期確立了在日後為人所熟知的標誌性風格,以克制、冷淡的語氣為動畫作品添加明顯有自傳意味的畫外音。這男性聲音極為細緻地描述畫面中的情景及心理活動,完整地講述了一個個坦蕩得駭人的故事,時而直接與觀者對話——就像是與另一名病人或偷窺者對話一樣。在廣受好評、結構完整且豐富的《慾望Jungle》(2015)中,故事的主人公(藝術家明確地稱其為「黃炳」)向另一位偷窺者(也就是作品前的觀眾)講述了窺視其妻子與另一位男性雲雨的經驗。通過分享一系列私密敘事、集中探索被壓抑的慾望及癖好,黃炳拉近他與影片觀眾的距離,為後者施加精神刺激的同時也為其賦予了共犯地位。

同於2015年,黃炳開始嘗試在作品中添加多種類型的影像裝置及雕塑元素,在非線性時間及實體物理空間中拓展藝術實踐。他在2015年於香港咩事藝術空間展出了《慾望Jungle》,並在翌年於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展會再次展出了這一件重要作品;兩次展覽都營造了沈浸式的氛圍,在展覽現場使用了影像作品中出現的現成品物件,以映照其中敘事。接受香港M+委託創作的《過奈何橋》(2015)則首次嘗試了雙通道影像的形式,也首次使用了實景拍攝的影像素材。黃炳創作在不同層面的長足發展於2017年在馬凌畫廊香港空間的「你要熱烈地親親爹哋」取得最完整的體現;他也在這次大型展覽中引入此前未曾涉獵的豐富主題序列,包括宗教結構、譜系關係、禁忌、原罪及悔改等。

黃炳在2018年參加了紐約所羅⾨·R·古根海姆美術館的「單⼿拍掌」展覽及新美術館三年展,隨後於2019年在歐洲兩所重要藝術機構接連舉辦了大型個展——於瑞士巴塞爾美術館舉辦的「Golden Shower」,以及於倫敦卡姆登藝術中心舉辦的「Heart Digger」(黃炳也贏得了由該美術館頒發的首個新興藝術家獎項)。兩次展覽均集中展出了名為「黃炳寓言」的新系列影像作品;《黃炳寓言(一)》(2018)及《黃炳寓言(二)》(2019)揭示了一種新的後人類傾向,以各種動物為主要角色,並在每一個短篇故事後以類似伊索寓言的形式傳達寓意。藝術家在創作這兩件作品時不再自行配音,而是以一把合成女生為旁述,進一步強化了新系列作品與過往作品在結構及論調層面的區別。他在兩家美術館的展覽中置入大型充氣雕塑作品及大量現成品物件,以一種更為鬆散卻也更為連貫的方式應對了美術館的展覽空間特質。

在2021年及2022年,黃炳在紐約新美術館及柏林時代藝術中心的大型個展中分別呈現了其創作的最新發展。新美術館展覽「你的沈默鄰居」呈現了名為《唔好意思遲左覆》(2021)的委託創作作品,作品標題即是黃炳寫給展覽策展人嘉里·加里翁-穆拉雅麗郵件的內容。藝術家再次將其真實生活經驗與虛構內容渾殽,講述了一次以特殊情慾癖好為契機的旅程,描繪了囿於身體之內的困頓經驗,以映照疫情時代。柏林時代藝術中心由侯瀚如策劃的展覽「耳屎」展覽則以另一系列影像及雕塑作品進一步探索了人類身體意象,其中包括受美術館委託創作的三通道影像裝置作品《耳屎落石》(2022)。該作品調用了ASMR形式的聲音元素,回顧了《憂鬱鼻》(2015)等早期作品中的身體敘事,見證了藝術家使用非動畫式視覺語言的新藝術發展——《耳屎落石》以繁複的結構探究了醫學式、測繪學式及圖像學式視覺現實的詩意潛能。《耳屎落石》超越了查拉圖斯特拉對於耳朵的關注,指向了一種德希達意義上的「耳自傳」傾向,並聲稱:「耳屎才是智慧。」